从 2016 年来北京之后,我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坐地铁。我主要在  6 号线活动,无论是草房,青年路,还是金台路,或者呼家楼,这些站点的扶梯永远人满为患。

只要不是在最最繁忙的时候,地铁站里的扶梯们,左侧基本是空置的,间或有匆匆的行人走过,而扶梯的右侧则像沙丁鱼一样挤的满满当当,下方也站满了等待从右侧上去的乘客。

这就是横行在多个国家多个城市的,著名的电动扶梯「左行右立」规则。

事实上,除了极少数真正时间紧迫的人,这个规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困扰,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想站着上去而已,他们要么挤在等待右侧出现空位的人堆里,要么走到空无一人的左边,但一旦走到左边,他们就身不由己的必须开始在扶梯上走起来,否则就是「没有素质」或者「阻碍他人」。在完成一天的工作,再乘坐一个半小时地铁后,还要面对这样的选择,实在是很残忍。

「左行右立」公认的最早发源地是英国伦敦,后来传到了世界各地,在很长一段时间被认为是「文明」的表现,但随着 21 世纪末交通的日益繁忙,扶梯所承载的人流量逐渐增大,在扶梯上行走所带来的危险事件频发,世界各地都开始停止这项规定,例如:

2006 年,加拿大多伦多交通委员会因「左行右立」的不安全性,撤除了294个「左行右立」标语;而在 2015 年,日本 51 家铁路运营商和机场相关公司联合起来支持「禁止扶梯行走」运动。该活动期间,扶梯事故数量明显减少。

中国废除「左行右立」规定稍晚一些,2011 年北京地铁动物园站出现电动扶梯事故,造成了 1 死 28 伤,事故发生后,新京报采访中国电梯协会副秘书长张乐祥,张表示「最大的误区就是让人站在右侧,留出一侧给人通行,其实这是不科学的」

上海轨道交通运营管理中心 2012 年表示,不再强调「左行右立」,一些原先粘贴在自动扶梯上倡导「左行右立」的贴纸被移除;2018 年 4 月,广州地铁集团公开发布信息称,不再倡导行人在自动扶梯「左行右立」;2019 年 4 月,上海地铁更新了自动扶梯乘梯须知,明确乘坐扶梯应「禁止行走或奔跑」。

2019 年 11 月,北京市科学技术协会再次发布了「关于尽快在北京地铁废止自动扶梯“左行右立”的建议」

这个建议至少说明了两件事,一是左行右立在北京地铁里依然很流行,二是左行右立的习惯的确亟须废止。

人们普遍认为的「左行右立」最大的好处,就是增加了效率,让一部分人更快通过,但其一,这绑架了一些其实并不想走路的人不得不走,其二,「左行右立」其实降低了整体效率。

伦敦地铁 Vauxhall 区的经理 Len Lau 在伦敦地铁的霍本站做过实验,相比于「左行右立」,如果扶梯两侧都站人,每分钟能多送31人,效率可以提升 28%。

同济大学的中国学者也发表过论文,研究证实「左行右立」并不能增加效率:

相较于并不存在的「效率」,「左行右立」带来的安全隐患和经济损失则更为明显和确凿:

其一,我国对普通楼梯踏步的高度规定是 0.13 米 – 0.18 米,而电动扶梯的高度为 0.24 米左右,因此电动扶梯并不适合行走,行走的话容易绊倒,而在人多的时候,绊倒可能带倒一片,造成严重的事故。

根据香港地铁数据,扶梯摔倒事故中 43% 是由于人们在扶梯上移动或行走,「一些人因为行走,脚下出错导致身体失去平衡而摔倒」。而约 51% 的事故涉及老年人和儿童,大都由于站得太靠近边缘或携带沉重的行李而失去平衡。

韩国首尔的地铁公司统计,从 2002年 到 2006 年,其因为在扶梯上走行时产生的事故从 5-8 起,增加到 87 起。日本產經新聞报道, 2003-2004 年的扶梯事故数量是 1993-1994 年的事故数量的两倍,而这种伤害特别容易发生在儿童和老人身上。

其二,根据广州地铁集团提供的数据显示,大约 95% 的自动扶梯右侧梯级链明显比左侧磨损严重。这样的磨损,会导致自动扶梯出现轻微倾斜,以及两侧挡板及梳齿板磨损加剧,并最终影响自动扶梯使用寿命。虽然扶梯的使用寿命并非我们需要考虑的,但使用寿命的降低同样会带来不可预料的安全隐患,以及更加频繁的维修,而这无疑是最影响效率的。

遗憾的是,改变人们习惯是艰难的,尤其是以文明之名的习惯,但其实如果一个习惯既无效率的提高,又带来了安全隐患,我们又怎么能将之视作文明呢?上面提到的英国伦敦地铁站的工作人员甚至「让一些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左边,阻止他人从左侧通行」,但在自动扶梯左侧希望快速通行的做法仍然普遍存在。。

我之前尝试过站在左侧不动,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是,只要我站着不动,就会有很多人从右侧排队的队伍中跟在我后面,站着也一动不动,这样楼梯的两侧迅速就都站满了人并平衡了起来。

除了一线的地铁公司和交通部门外,近年来也有不少人对左行右立发出疑问,在一篇成都地铁的新闻中,就有许多人留言表示对左行右立的反对

但实话实说,在地铁的扶梯里,真的去站定在左边,冒着成为众矢之的风险,还是很需要非常大的勇气,不过如果没有人这么做,那左行右立的废止就永远遥遥无期,2011 年北京地铁里出现的惨剧就有更大的可能性再次发生,而绝大部分下班时疲惫不堪的人们就必须再一次做出选择:要么强迫自己提起一口气快走上去,要么就挤在右边的人堆里慢慢等待。

所以我以为,我们应该做一个站在电动扶梯左边的人,或者尽量这么做,这么做不是因为特立独行,也不是要故意去阻碍别人,这么做是因为这是对的,这降低了安全隐患,这增加了每分钟运送的人数,这也给了那些拖着疲惫回家的人们一个理由,让他们不必做任何艰难的选择,只跟着人流前进就行了。

我以后会尽量这么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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