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月 17 号,女朋友锁骨疼,于是我和她去了北京胸科医院,照了一个 CT,医生说 5 天后来拿结果。晚上我们去一家常去的店吃了排骨煲。

至少在 17 号的傍晚,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其实还不知道未来几天会发生什么事,医院的医生没有戴口罩,地铁上赶路的人轻松愉快,排骨馆里坐满的人们在大快朵颐。

1 月 18 号,是春节放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,我在朋友圈看到有人因为过年回家,照顾不了家里的猫,想找个人过年期间上门喂猫,我琢磨这事情又能赚钱又能撸猫,还可以督促我多出去走走,于是就接下了这个生意。

1 月 19 日,我女朋友告诉我,武汉的不明原因肺炎好像很厉害,微博上有许多人在说,不过我并没有怎么重视,在她的威逼利诱下,还是在给我爸妈发了微信,让他们注意点。

1月20号,朋友圈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肺炎相关信息,我开始有点怕了,于是跑到网上去买了医用外科口罩,这时候N95 和医用外科口罩已经出现紧缺,我找了半天只能买到普通口罩。好在女朋友告诉我她昨天已经下单买了医用外科口罩。

1 月 21 号是一个周二,距离我们放春节假期还有一天(我们比法定规定早一天放假),我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,于是在公司群里发了一条公告,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,让大家在家工作。

 

22 号上午,医用外科口罩到了,我在家睡了个懒觉,起床工作了半天,傍晚的时候出门,戴着口罩坐地铁六号线,准备第一次上门喂猫,车上的人很少,有五分之三也已经戴上口罩了。

猫叫旺仔,长得很可爱

22 号晚上,网上的信息开始铺天盖地的传播,我差不多凌晨四点才放下手机,又闭着眼睛熬到了快天亮才睡着。

23 号是去取 CT 的日子,我和女朋友已经不敢肆无忌惮的去医院了,我们拿出了能拿出的最好的防护,戴着医用外科口罩,一路小心谨慎的去了医院。

医院里面每个人都戴着口罩,我们拿到了 CT 结果,显示锁骨有些发炎,医生开了一些消炎药,让我们回去吃着,并说这个时期就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再来医院看了。

回家之后我们在家吃了饭,然后坐在沙发上刷微博,我们俩的心情都很不好。

晚上九点过的时候,女朋友告诉我,她好像发烧了,我翻箱倒柜找出温度计,测了体温,37.6度。

我冷静的分析着发烧可能的原因,比如今天在外面吹了许多风,比如晚上吃的东西可能不是很新鲜,再比如最近睡的都特别晚等等,我小心的回避着最大的一种可能性,然而我们都知道,在这个节骨眼发烧,可能意味着什么。

我问她有什么感觉没,她说感觉没力气,喉咙也痛,畏寒,平常盖一层薄被子都嫌热,今天盖两层还有点冷。

即便我再乐观,但最坏的可能性也变得不能忽视,我飞速的刷着手机,想找到一些「这种情况肯定不是新冠肺炎」的证据,但很可惜,我刷的越多,所寻找到的信息仿佛越能证明症状符合。

她也在刷着微博,然后她突然给我看了一条微博,是一个医生教大家戴口罩的视频,医生说,口罩千万不能戴反,否则会更糟,我注意到医生演示的戴法,然后意识到,我们去医院的时候,口罩戴反了。

口罩戴反这件事,全部责任都在我,去医院之前,当我们俩拆开医用外科口罩的包装的时候,她犹豫过,这个口罩该怎么戴,我其实并不知道,但凭感觉武断的下了结论,并且以不可置疑的语气说了出来,这是我的毛病,但此前我从未意识到这个毛病有多糟糕。

意识到口罩戴反之后,「最坏可能」的整个逻辑链条就显得更加合理,我后悔的要命,想扇自己几下。但我还是想寻找一些希望,于是我在知乎找了一个医生大V,询问口罩戴反有多糟,同时也在丁香医生上付费向另一个医生提了相同的问题。

我很感谢这两位医生在凌晨一点过还回复我的消息,也因为他们俩的回复,让我们终于放松了一些,最后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
1 月 24 日是除夕,但这个除夕和以往的任何一个除夕都不一样,整个世界笼罩在悲伤和恐惧中,一方面人们为疫情中心的一个个不幸的人们而感到悲伤,一方面所有人又都对病毒感到恐惧,至于那些写什么「我们感谢你新冠君」人,他们不是人。

女朋友依然在发烧,我们认真讨论了一下要不要去发热医院,后来还是一致决定,再观察三天,理由是如果不是新冠,那去医院很可能被真的感染上,即便真的是,但因为是年轻人,三天应该也不会变得太严重,这个时候我们再去医院也来得及,这期间她不出门。

决定虽然做了,但事情会变得怎么样,我们心里一点底也没有。

下午的时候,我打开冰箱,审视了一下我们所有的食材,然后写了一张菜单。

可能你也注意到了,为了让菜单显得逼真一些,我还在旁边写了价格。

她点了一个酸菜炖粉条,我用了许多的五花肉片,许多的粉条,炖了一大锅,我们热乎乎的吃完了,算是过了除夕。

1 月 25 号是大年初一,本来应该上门喂旺仔,但旺仔主人考虑到最近的情况,问我能不能把它带回我家,这样我也不用来回跑,我说可以,事实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。

我打了个车,把旺仔带了回来,然而旺仔和茶水相处的非常不愉快,旺仔虽然个头小,但战斗力很强,对茶水非常凶猛,茶水又很怂,被打的很惨

两只猫没有办法很好的相处,但只有一个猫砂盆,也无法把他们隔离,没有办法,我又只有把旺仔送了回去,好在旺仔主人的朋友住对门,几天后把旺仔接到了他家,他家的猫和旺仔却能相处的很好,原因据说是他家的猫是母猫。

1 月 26 日,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对女朋友说新年好,她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回复我,但她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一些,即便如此,我的心也依然吊着,事实上那天又出现了新的新闻说发烧并不是唯一的症状,也有不发烧的重症患者,所以我没有松一口气。同时我也密切注意着我自己的身体状况,并时常恍惚觉得自己也有发热,乏力的情况,但定定神,不舒服的感觉似乎就没那么明显了。

1 月 27 日,时隔多天,我爸妈终于反过来开始发新闻给我,叫我不要出门,出门要戴口罩了。这让我感到欣慰。

下午,我们包了饺子。

晚上的时候又测了体温,终于恢复正常了,可能吃因为饺子,我们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,傍晚和父母视频了一下,晚上睡了一个很长的觉。

1 月 28 日,时隔多天,我再次全副武装出门去超市买食材,超市的肉还算多,但蔬菜却卖空了,我拿了几块肉,正犹豫要不要就这么回去,超市运来了一大车大白菜和一大车西兰花,这时候周围的人们立马拥上去,我被大妈大爷们震慑住了,没能抢到大白菜,只靠着手长抓了两朵西兰花。

1 月 29 日,一大早又测了体温,依然是正常的,按理说应该算是没什么问题了,但距离我们去医院还不足 14 天,我依然无法完全放下心来。

1 月 30 日 到 2 月 1 日,我开始每天花大量时间学习如何开波音 737-800,这成为了我最主要的娱乐项目。

和全国所有人一样,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不太自由,而飞行又是最自由的事情,我认为这是我每天愿意花4个小时进行模拟飞行的原因。

我最喜欢飞的航线是从成都双流机场飞武汉天河机场,早上迎着日出,景色真的很美。

按照我很久之前的计划,我应该用这些时间来完成三个任务,包括开发两个小产品和学习一门新的技术栈,但不知道为什么,我就是静不下来做这些事。

2 月 2 日,北京下了一场雪,但是没过多久就化了。

2 月 5 日,我爸发来消息,说万幸听了我的意见没有去串门,他们本来去串门的小区就有一个确诊病例

晚上,北京下了一场更大的雪,我没有忍住,半夜下楼去玩了一会儿雪。

2 月 6 日,距离我们去医院已经过了 14 天,除了刚开始的三天,后面每一天我们都体温正常,身体健康,到 2 月 6 日,我终于放下心来了。

在家度过的日子一天天流逝,酸菜炖粉条成为了我的拿手菜,而女朋友的咖喱鸡也可圈可点,这成为了我们每隔几天就要做来吃的大菜,此外我们吃了许多面条,烤香肠,盐煎肉,西葫芦肉片炒香菇,酱油蒸蛋,饺子,西红柿炒鸡蛋,土豆排骨,午餐肉煎蛋三明治等等。

和决定大多数泡在网上比较久的年轻人一样,这些天我有太多恐惧,愤恨,失望的时刻,但最终都化成了平淡的省略号,发布在一条条微博的评论框中,随后它们就消失不见,仿佛从来不存在过一样。

这一个月,我养成了很多新的习惯,比如出门戴口罩,比如每天早上起床后看一眼疫情地图,比如一回家就用洗手液洗手,比如睡觉前看看微博热搜,比如用手指尖尖按电梯等等。我不知道这些习惯会伴随我多久,但无论多久,这些习惯背后的记忆注定永远不会消失了。

一直以来,我都爱说自己是一个不吃辣的成都人,事实上我也从来不热衷于吃火锅,但在家捱到现在,我意识到,我最他妈想吃的,还是火锅。

今天是 2 月 22 日,距离我当初在外面若无其事的吃排骨煲,已经过去了 36 天,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月了,而距离我们能摘下口罩,走到街上,看电影,吃火锅,还不知道要多久。

希望未来的一天,我们能相聚在火锅桌上,用一段沉默缅怀一些事情,然后自由的谈起这一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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