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.

大二那年,王二在校园报纸上发表了一篇长文,论述了一下诺亚方舟和大禹治水之间的关系,从而得出结论,神仙们都是被水淹出来的。这篇文章的思想超前,论述宏伟,结论也颇具争议,以至于根本没有几个人看。校报编辑还因此受到了辅导员的批评:什么神仙妖怪,那都是封建迷信,都是大学生了,还写这写乱七八糟的东西。

不过,王二鸡贼的在文章后面留下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,文章发出去之后,虽然没什么人看,但一天还是能收到一两个加好友的申请,4月23号中午,这个日子王二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,他又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,这个申请和其它的好友申请都不一样,这是一个女生发出的好友申请,而且看头像还长得挺漂亮。

王二把这个消息与室友们分享,室友们无不动容,漂亮女生主动加好友,在这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眼中,是可以拿去被游吟诗人们在整个理工学院传唱的奇迹。

这个女生就是小慧,智慧的慧。

加好友的第二天,王二就以探讨神学为由,约其共同前往学校门口的冷饮店,「什么时候去啊」小慧问,王二的脑袋一抽,回答:那就明天上午七点吧。

四月的清晨,料峭春寒,两个年轻人的约会,居然定在早上七点。

约会的时候,饮料店还没开门,于是他们只能转移到旁边的包子铺,王二想象中你缀一口咖啡,我饮一杯清茶的高雅学术探讨,变成了「老板,来一笼牛肉的,一笼香菇的。」

不管怎么样,包子是很好吃,但小慧不喜欢吃包子,只喝了几口豆浆,王二只得一个人吃掉了十六个包子。他们从神学问题谈到了个人爱好,小慧说,我喜欢旅游,王二问,去哪玩啊?小慧回答,去找我男朋友。

王二心里就像被九齿钉耙给来了那么一下,筷子差点没拿稳,但他还是故作镇定,云淡风轻的继续聊了下去。他们越聊开心,从小时候聊到大学之后,王二给小慧讲自己小时候如何整蛊老师,小慧说自己小时候多么讨厌钢琴课。

从包子店出来,他们围着校园散步,转了一圈又一圈,王二始终礼貌而友好,小慧也兴高采烈。王二把小慧送到寝室楼下,目送她走进宿舍,然后绕回食堂,买了一瓶可乐。

 

二.

大二大三这两年过的飞快,王二和小慧成了最好的朋友,他们一起压马路,撸串,喝酒,也一起逃课,探索学校的假山和小路。他们一起出现的时候,周围的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,但王二总是一个恶狗扑食,跳到两步开外说,我又没瞎,怎么可能跟她在一起。小慧这时候总是给他一下,说,我才看不上你呢。

大三的某一天,天天逃课的两个学渣破天荒约着一起去图书馆自习,他们在图书馆四楼找到了屎的历史,中国性学研究,摩托车的维修与养护等几本书,并坐下来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,过了一会儿,小慧刚起身去换一本书看,这时候图书馆突然摇摆了起来,整个图书馆发出恐怖的轰轰轰的声音,这所学校的学生大都经历过汶川地震,经验丰富,拔腿就跑。小慧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,这时候王二突然逆着人流跑了过来,拉着小慧就往外跑。

地震过后,小慧问王二,你当时是专门来找我的吗?王二哈哈一笑说,怎么可能,我也在找出口,碰巧看到你了,就救你一命。

他们延续了这种友谊,并且默契的绝不越雷池半步。千年单身狗王二还帮着小慧买了好几次车票,王二知道,这是她去看男朋友的车,但是谁叫他们是好朋友呢,王二不仅帮着买,而且还不好意思要钱。不仅不好意思要钱,还被小慧赖着请了他自己也记不清多少顿饭。王二总是骂一句,算老子倒霉,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去买单。

大四刚开始不久的某一天,小慧跑过来找王二喝酒,两瓶啤酒下去,小慧说她跟男朋友分手了,她说他经常劈腿,但她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了他,现在终于忍无可忍了。这不是什么大事,这种事也随时都在发生,但王二还是陪小慧喝了一杯又一杯,当然也吃了很多肉串。肉串主要是王二吃的,酒也主要是王二喝的。

这之后,王二,小慧以及另外两三个狐朋狗友,有过一次宿醉,他们喝到半夜,大声谈论未来和过去,然后一起睡觉。起初是女生们一起睡,男生们一起睡,后来王二睡到了靠女生的那一边,小慧睡到了靠男生的那一边,再后来,两个人就睡在一起了。

他们本来是最好的朋友,现在开始跨出更近的一步,两个人都小心翼翼。但是不久后,他们还是没羞没躁的在一起了。再也不遮遮掩掩,再也不羞于承认,再也不靠一层友情去遮挡,他们手牵着手,从校园开始,走遍了这座小城市的每个角落。大四本来就没有什么课,两个人还都是学渣,更是如鱼得水,整天缠绵。

毕业很快到来,这对很多情侣来说是噩梦,但对他们俩来说不过是生活的一点调剂。他们一起去了一座陌生的大城市。在那里,两个人认识了新的朋友,并经营一个小家。

 

三.

王二是搞技术的,从大学起就是如此,或者说从生下来起就是如此,和所有搞技术的人一样,王二多多少少有点内敛,木纳,乏善可陈的感情经历更称得上是一张白纸,但是和小慧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,王二学会了所有应该学会的事情,某一方面,王二变得更会关心人,感情更细腻,从另一方面来说,王二变的更敏感。

说实话,王二虽然不算聪明人,也算是个努力的人,王二从大二起就不从家里要生活费,靠一点技术上的坑蒙拐骗,每个月都能赚一些小钱,虽然不能发家致富,但向来都是室友们借钱的首选。毕业之后,王二更加努力,甚至当上了一家小皮包公司的技术经理,他带领公司的一群宅男们日以继夜,维持着公司的赚钱机器轰隆轰隆的不断工作,然后换取属于自己的那份回报。

小慧也加入了一家小公司,这家公司任务很少,小慧每周只需要去两三天,工资少了一些,但也还不错。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,再靠信用卡,足够生活。当然,他们绝没有过报纸上描述北漂的那种艰苦生活,他们租了一个两层的房子,装修还不错,也买了很多东西布置了家里,公司只需要两个地铁站,几乎用不着挤地铁。每个周末他们还会到处去溜达,隔三差五的就要吃一顿火锅。

这样的日子,不能说不舒适,但是他们的争吵却越来越多,常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。

一开始小慧总是念叨一个女生,这个女生是王二的朋友,王二的女生朋友并不多,所以小慧觉得这个女生不一般,她吃醋但并不发脾气,就整天在王二面前念叨这个女生的名字。起初王二一听到小慧这么念就要去哄哄她,后来听烦了,懒得哄了,于是就开始吵架。

有些时候,小慧会回父母的城市住一段时间,她回去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玩桌游或者去唱歌,一玩儿就到凌晨一两点,三四点,王二不放心,既担心小慧被坏人欺负,也担心小慧被其他男生勾搭,这些男生总会自告奋勇的送小慧回家,王二对这一点尤为不满。于是开始吵架。

另一些时候,家里的地板脏了,小慧叫王二去扫地,王二说,我刚洗了碗,我不想动。小慧就生气,说我做饭也做了一天啊。于是又开始吵架。

老实讲,并没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出现,王二勤勤恳恳,小慧也尽职尽责,没有出轨和背叛,没有父母的阻挠,也没有绝症和堕胎,什么都没有,但王二总觉得,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。

他们也会有互相体谅,互相关心的时候,那个时候两个人和对方和解,像两个小孩子一样抱在一起,可更多的时候,矛盾总是出其不意的爆发出来。

终于有一天,他们坐在一起,像五年前做在包子铺里那样,陌生的城市刚下过雪,两个人都很平静。小慧说,我累了。王二说,我也累了。他们不再争吵,不再希望说服对方,也不再敏感而脆弱了。两个人像成年人那样,他们讨论着如何分配这些家具,讨论着谁拿走家里的猫,谁拿走家里的狗,他们友好而理智,看不出任何人性的弱点,冬季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,看上去美好极了。

第二天,小慧收拾了两个行李箱,王二识相的帮着一路提到了机场。他们买了一些吃的,王二像往常那样把矿泉水扭开再拿给小慧喝。安检的时候,他们互相道别,王二叹了一口气,转头往回走,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王二终于走出了机场,他一次也没有回头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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